杨毅：吓坏湖人的佩恩，打不了CBA的外援

生死时刻，落后的太阳绝命追击。这是英雄的舞台，这是超级明星们的壮举。

我做梦也没想到，我会脱口而出那句话：现在看佩恩的了！

王猛重复了一遍：哇，我们做梦也想不到，我们能说出这句话来。

但这就是那一刻真实的呈现。内线绝对劣势的太阳，奋力求生。但他们的核心领袖保罗右肩伤势明显，连正常的运球都无法完成。湖人已经调整了策略，夹击太阳此时唯一的进攻核心布克，让他无法顺畅攻击。太阳挺身而出的，是替补后卫卡梅隆·佩恩。在一瞬间，他变得无所不能。

他能用惊人的速度和动作幅度突破内线得分；能突到一半，突然停在空中，看着底角露出空位的保罗，悬停一拍，像魔术师卢卡一样，敲给篮下的艾顿轻松得分；他还能顶着卡鲁索，扬手命中三分，然后翻身怒吼。

他总是第一个退守的。刚才还突进湖人内线，刹那间已经移形换影，飞回自己篮下，把要上空篮的浓眉犯下来。当湖人开始夹击他——湖人要夹击一个替补后卫了，逼他往边线走，让左手将佩恩用右手运球，他像踩着冰刀一般，从右边飞进篮下，再来一个上篮。从保罗在第三节打了4分钟就下场，把佩恩换上来，一直打到最后时刻被罚下，佩恩的体能仿佛无穷无尽。这让我不禁想起CBA总决赛最后一战里的胡铭轩。

佩恩在上场的33分钟里，15中6，三分球7中3，拿下19分和全队最高的7次助攻，第四节一度凭一己之力，帮助太阳反超比分。

湖人最终还是凭浓眉和詹姆斯的绝对天赋赢下比赛，把系列赛扳成1比1平。在保罗肩伤的背景下，太阳前途难测。但这些，在一名替补后卫佩恩的生涯背景里，都并不重要。

这就是我在演播室里最后说的那句，灌篮高手里的名言：我的荣耀，就是现在了。

佩恩能在季后赛打到这个水平，哪怕他只有一场打到这个水平，都足以让人们意外。可能很多没那么硬核的球迷并不熟悉佩恩，我很早就看过他的球。那时候他在雷霆给威少爷打替补，优势一是高，二是少年老成，很少失误。弱点就是没什么特点，在场上你也看不出他能起什么作用。这么一来二去，佩恩岁数并不大，在NBA就没球打了。

2019-20那个CBA赛季，我在山西队的名单里看见了他。山西男篮来北京两个客场，我都是在现场看的。我到现在都记得当时我的观感——这佩恩也太次了。干啥都不行，要速度没速度，要投篮投不进。他不上还好，他一上山西就被打花了。当时山西队的主教练还是王非指导，也瞪眼没辙。佩恩在CBA的表现和级别，跟这里的顶尖大神马尚·布鲁克斯、多米尼克·琼斯，根本比不了。哪怕是哈德森、梅奥这样的老将，也差得太远。很快，山西队裁掉了他。显然，佩恩不会再有当CBA外援的机会了。别以为在CBA当外援简单，你非得是能当头牌的核心打法才行。

今年我说太阳的球不少，因为他们比赛的时间晚，老能赶上。有时候和柯凡一块儿说，佩恩一上场，他就开玩笑：CBA外援来了，言语里透着几分戏谑。我再加一句：不不不，这是被证明打不了CBA的外援。在我心里，很长时间，佩恩真是个没能力的运动员。

直到大概半个月以前，我看见ESPN的扎克·洛写的一篇文章，里面有一段佩恩的故事。说佩恩来中国的那一段，他跟他女朋友先飞到香港，在香港过海关。他们俩推着6个巨大的行李箱，在机场里走了得有半英里，快累死了。然后进了香港酒店的房间，发现那屋小的，连行李都放不下。眼前的一切，都让佩恩茫然无措。他就打了两场CBA，就给他经纪人打电话：我宁愿回去打发展联盟。

在来到中国之前，佩恩开始是被公牛裁掉的。他经纪人给他打电话通知他的时候，他正在睡觉，然后一天没起床。接下来他跟骑士签了10天合同，也没留下。2019年夏天，佩恩给雷霆打了夏季联赛，雷霆照样没留他。季前训练营他去了猛龙，猛龙也没要他。于是他才踏上了来中国之路。说起来中国的经历，佩恩这么说：这就是为什么在NBA，你不能把任何事情想当然，你得感恩所有的一切。

你看这故事。这故事不是让我们激发民族自豪感，说“你还不乐意来我们这儿，我们还不乐意要你呢”。对很多没有出过远门的年轻人来说，要适应一个完全不同语言，不同文化的环境，本身就很艰难。黑头发、黄皮肤的林书豪宁可回去打发展联盟，也不想留在中国签数十倍工资的大合同，这都是运动员的个人选择。我想说的是，这样一个故事，让你看到一件事，一个人的两面。故事的一面是：这个人水平不行，CBA都打不了。另一面是：他曾经尝试来中国，但他发现那是个错误的选择，他只想回到他认为自己应该属于的舞台之上。我回想，当我们在解说里说，他确实打不了CBA的时候，我是充满自信的。我亲眼看过他打CBA，他认为他真打不了。我们往往都认为自己看到的那一面，那个角度就是事实。因为眼见为实。我们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
直到你看见故事的另一面——另一面并不是说你先前看到的这一面是错的，而是让你更了解有关于这故事的完整世界。佩恩打不了CBA吗？也许他的确打不了。那佩恩是一个怎样的运动员呢？

一个NBA赛季场均8.4分3.6助攻，三分球44%命中率，在一场与湖人殊死相搏的季后赛里几乎拯救了太阳的替补后卫。

他的荣耀，就是现在，我们也亲眼所见。